心性難測

老師再次蹙眉沈思了，昨晚。

上學期期末評分時，他用很明亮的眼睛看著我說，很高興你能來選擇這個畫室，你進步很多、很有潛力，繼續畫！這席話讓我從連續幾個月的挫敗中，生出一點力量，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可以做些什麼的，在美術創作上。

這學期初，我們也針對當時幾張作品討論，他很認真地給予實質上的意見，挑選出他認為有可取之處的幾個，告訴我可能可以怎麼做。真的很感激，有個人這麼認真看待你的作品，並努力地要讓那些東西「更好」。但我很坦言回覆，他覺得不錯的那些，都是非常隨機出現、沒有在預期之內的。

那就找出那些脈絡，然後堅持吧。在旁翻譯的助教隨後跟我聊著。

很困惑、真的很困惑。

此後試著要延續當時畫畫的感覺、心念，卻總覺得怪怪的。老師說「這樣很好、繼續吧」所以我重製，但...為什麼？為什麼那是好的？為什麼我畫得出來？為什麼現在畫不出來？

後來漸漸抓住老師的喜好，試著去符合。這並非他強迫，而是我「為了讓他覺得我好，於是要這麼做」的作為。慢慢地，可以做出看起來類似的系列，讓老師稱讚，但心裡明白，那只是在複製外型，不是源自內心想要做的。

這和上學期那種「我什麼都不會、畫得很爛，就放膽去畫吧，反正最差也不過是這樣」的狀態截然不同，想要延續被喜歡、被期待的感覺，卻迷失在沒有意義的重複中，找不回最初的心態。老師透過作品看我，我躲在作品的偽裝後，假裝自己就是那個樣子，但打從一開始，他就說「要從你心裡畫出來」。

躲藏地這麼高明，或是，自以為高明，在隱晦的渾沌中載浮載沉，數度想放棄。的確也有幾天，我完全不想去畫室畫畫，因為一旦下筆，就知道自己在假裝。

昨晚，在白紙前豎立良久，想著究竟要怎麼開始第一步。

第一筆下去、第二筆、第三筆...每一筆都小心翼翼、生怕犯錯，兩個半小時過去，並不輕鬆，進度緩慢，但隱約覺得，有什麼東西被封鎖住、有也什麼被釋放出來，很難解釋的感覺。這張畫和先前的風格不大一樣，有些延續也有些斷裂。

巡視完同學們作品，老師來到我的畫前，蹙眉了。然後什麼話都沒有說地，離開。

我想他應該覺得很困惑吧，為什麼這學生現在又變得不一樣了，究竟要傳達什麼？該怎麼給她方向？

對不起，我沒辦法克制這樣的狀況發生，因為自己也還在迷惘之中。未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