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24日

三訪猶太公墓

春日正式降臨華沙,連日高溫(其實就是10-15度...)讓雪融光光,也沒有所謂乍暖還寒,就是春、天、來、了。這幾天趁著陽光普照出外跑步,今天往吉野家北邊的猶太公墓繞行,傍晚車多空氣污濁,鑽進墓園裡躲避廢氣。

和兩週前造訪的景色不同,春光也妝點著本是白雪覆蓋的墓園,隨處可見新點上的燭燈和鮮艷的花束,想來是人們趁著好天氣來探視親友了吧。沒有帶相機出門,更多了一派輕閒地晃著,無須鏡頭捕捉,僅用眼睛向往生者致意,拿下耳機,因為在這片靜謐中,除了腳步聲,任何外來的嘈雜都是種褻瀆。

看著各式各樣的墓碑,有的雕像精美如藝術品、有的裝飾巧妙以花圈果束、有的簡單大方僅用大理石撰寫姓名與年月日、有的是基督像敞開雙臂以愛憐眼神看著來訪者,還有個特別的碑,在十字架上掛了一對螺旋槳,恐怕是飛行員吧。藉此幻想墓碑的主人是什麼職業、個性、活著的時候如何地和家人親友相處才會得到這樣的想念...除了名字和日期,其餘碑上波蘭文皆看不懂,只能靠無窮想像。

而在錯落墓碑中還是見得到一些許久未清掃修復的墳,被野草爬滿,有的甚至不能稱為墓而是冢,只有土堆上用細木立起的簡單十字架能告知來者,此處有長眠者如斯。感覺悲涼嗎?並不啊,寧可想著,他們已與家人在天堂相聚,儘管墳上未見鮮花燭光,但仍是快樂相伴的。被死亡遺棄的人,才是要學習如何面對痛苦的那方吧,生者的課業比亡者大多了。

然後想起很多離開自己的人,無論是物理還是心理上的離開。
想起一生勤苦的外婆、想起溫柔敦厚的阿公、想起青春早逝的君怡和她家人、想起奧的好朋友、想起自小對我疼愛有加的李修女、想起眼睜睜在我面前失去生命的陌生女孩、也想起曾經很靠近的人的阿嬤。以前的自己是如此輕忽死亡,輕忽他者的痛苦,想來就覺得愧疚不已...如果可以,想和曾被我的乖張驕傲任性而傷害的人們道歉,對不起,在你們的心上留下這麼深的傷口,對不起。

本是寧靜的一段路,就在記憶雜沓而至的夕陽中,變得喧囂。開始有些冷。

冷列的空氣讓嗅覺更敏銳,雖不是葛奴乙,氣味地圖卻隨著行走的軌跡蔓延。淡淡樹皮味、行經泥土路揚起的陣陣塵土味、燭火在燈罩裡悶燒的蠟味、三兩成群小樹叢的葉子香、再更遠處有燃燒的薰氣...交織的氣味在鼻腔內演奏,如果能放膽閉上眼來探索這塊地,想必是極大的冒險吧。

但在展開真正冒險之前,終點未明的旅程裡,我還要不斷不斷地走、繼續走。
走得越遠,就越往裡頭去。
帶著太多回憶出發的人,每一片風景都始終是自己。
但肩膀壓得疼痛、步履開始蹣跚,該把部份行囊丟棄了吧,否則怎能拾起新的景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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