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7日

永遠的初衷-記TBP見習

Burned to death in theater.
 (研究所作品集的封底文字,我對劇場的告白。)

身體還存在當時的輕盈感,我是跳著走出劇場的,就在Jerek緊實的擁抱之後。波茲南的最後一晚,儘管工作整天卻仍飽滿得不可思議。

當初為了Teatr Biuro Podróży(台灣譯為「任我行劇團」,以下簡稱TBP)新製作《Planet Lem》而安排十二月初走訪Poznań(波茲南)的行程,出發當天卻遇上連日積雪造成的火車大誤點,在華沙硬生生被延宕三小時,早上九點的車等到中午才發,據說在波蘭火車只要遇雪則誤,當地人都見怪不怪。抵達波茲南時已經接近傍晚,飢寒交迫地窩在收留我的小卡家,錯過重要演出。

但隔天循著地址找到劇團所在處(幸好波茲南不大,路痴如我只迷路一個小時就到了,哈)。TBP位於一棟老舊的建築物內,竟和某大學宿舍同棟樓,果然全世界的小劇場都很拮据。十一月初和劇團經理Magta連絡上,自我介紹外也解釋去年在台北看《Macbeth》(中文譯名:《重裝馬克白》)的大受感動,希望此行能到劇場見習,幫點什麼忙都好,受到她回信歡迎。所以當天也超大膽地直衝辦公室打招呼,技術大哥Jarek熱情地說要帶我進劇場繞繞,剛好遇到晚上要演出的德國劇團在裝台,經過簡單介紹後,我就被丟在劇場裡頭自生自滅。

TBP的劇場不大,算中型黑盒子,目測寬9m深16m高9m,想不到台北有什麼相似的空間,頂多就是跟台大鹿鳴堂扣除掉觀眾席區的面積差不多吧。

然而這裡是波蘭,從蘇聯鐵幕下解放不久的波蘭,是的,即使享譽國際如TBP,使用的器材還是非舊。pipe鏽蝕的程度讓我懷疑是被海鹽侵壞,可波茲南是內陸城市啊,甚至有一度擔心有可能會突然脆裂斷掉咧。而歐洲諸多劇場的燈具一用就是十幾年,不比技術導向的美國那般新穎,依照燈具的外觀跟狀況來看,TBP恐怕也是至今仍在使用1997年成立時添購的燈。當然,在這樣簡單的劇場空間,絕不可能會有upright這種設備,crew們搬著長達7m的大A梯在燈具間移動調燈,一切看起來都像我所熟悉的小劇場,親切感油然而生。相較起來,北藝大的設備實在是太豪華太奢侈了!

並不熟習TBP的工作方式,不敢貿然加入深怕打擾,站在旁邊觀察了幾分鐘才加入crew們的行列,一切都從我移動到A梯旁伸手欲搬,而來自西班牙的Adan問說:「Do you wanna help?」開始。

或許是看起來個頭小戴著耳環項鏈一副女孩樣,又是技術人員中唯一的女性吧,而且才剛加入,他們還不曉得這傢伙到底能做什麼,剛開始只分配一些貼膠帶搬小東西或是跑跑腿的工作給我,直到調燈時我看不下去他們需要一直上下梯子又要走去推燈的分身乏術,默默走到console旁邊幫忙主動推fader,領頭的Partek才驚訝地看著我,隨即笑著比了一個大拇指。唉,其實Eurolight這種類比式console不難啊,人家畢竟也是主修燈光的嘛,能讓我調燈的話,爬個七米高又不是難事...(人家是什麼發語詞?裝可愛咧)。

總是這樣,劇場裡的工作大大小小,只要能做的就盡量做,不管它是什麼。搬梯子踩梯子貼黑膠遞工具扛鐵架推車架tower,都來。

由於crew之間以波蘭文溝通,我只能一邊觀察他們的動作跟手勢,一邊費力猜解談話內容,以揣測接下來的工作是什麼。語言不通乍看之下是困境,實際上卻是很棒的訓練,正因為專注觀察,更能連結到自己先前的工作經驗而產生反射動作,以前會因為進劇場操勞過度而喊累喊放棄,現在才知道那些痛苦都已經變成體內的一部份,在需要時跳出來幫助我。

可能也是抓住了工作的流程,第二天進劇場,開始跑得比其他人快,在Partek開口前先準備好他要的東西,在劇場大門打開而其他crew還在觀眾席休息時,已經衝到貨車旁幫忙卸貨,一個超粗壯的crew說:「You're really a breaker.」

次日演出的俄國團隊需要的舞台區域較小,要把觀眾席整個往右上舞台移動,鐵構的觀眾席很重,在大舉搬移後發現還得微調才能塞入另外一區座位,大家都已經有點累了,我偷懶不想再用全身推,就一手扶著牆當施力點,用穿著靴子的右腳使勁地踢著整架觀眾席,它竟然順利被導正到正確位置,所有crew用眼睛快掉出來的表情看著我,儼然老娘一副不好惹的樣子,技術大哥Jarek誇張還地說,is this Chinese Konfu? You're amazing! 哈。不要小看女生喔。

裝台完近傍晚,俄國人在彩排,晚上還有別case的Partek要前往其他劇場前,燦爛地跟我說明天見,我說沒有明天了,隔天就要回華沙沒辦法來了。他露出傷心的表情,害我也好不捨,我們互相道謝,因為能夠遇到工作起來這麼契合的夥伴實在好難得。

做完最後灑掃,檢查完地上沒有垃圾,就穿戴起厚重的外衣準備離開。
像是個儀式般要結束這兩天如夢般美好的工作,走到TBP二樓辦公室,打算跟劇團經理告別,再次謝謝他們提供這次見習的機會,巧遇Jarek,他不斷地說我應該跟她們一起巡迴,他覺得遇到對的人了,他很impressive。最後,還給了一個非常用力厚實的擁抱,把我扛起來轉了一大圈,我在空中笑得很開心,發自內心地大笑。我們在彼此激賞的表情中笑著說再見。


那種感覺,非常地棒。
並不是因為被稱讚,而是你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能夠在當下做好一件事,只專注這件事情,完成它。那樣踏實且心無旁騖的工作,非常舒服。

波茲南之行提醒了我當初決心投入劇場的初衷,就是愛上和一群對的夥伴一塊「完成」的感覺。未來不管在工作上遇到什麼困難或問題,再勞苦的環境和條件下,都要記住這次美好的經驗,記得自己深愛劇場的原因,為此我願意燃燒至灰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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